“掌柜的,那個曲晚園，是真實存在的，對嗎？”
馮卿看著突然坐到他眼前的楚小白。
“唉？”
這孩子一大早的表情這么嚴肅干什么？
“那個傳說中特別特別厲害的大俠,是存在的,對吧？”楚長醉又一次看著眼前的馮卿說道。
——他口中說的曲晚園。
正是那個最近在說書先生口中一直被提到的,被葉廣白視作最尊敬的前輩的人。
同樣的。
它也是楚長醉在那個牌位上面看到的名字。
昨晚，楚長醉因為這個牌位一夜沒睡。
因為他一直在想。
掌柜的，究竟是不是就是傳說當中那個曾經幫了葉廣白,卻又最后突然“英年早逝”的人。
……
這個事情聽起來確實是有點荒唐，楚長醉也覺得能想出來這個推斷的自己瘋了。
畢竟誰都知道,風無痕是一個江湖之中幾乎沒有任何朋友,仇家遍地的人。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會是那個人呢？
可是如果不是……楚長醉又想起了昨天的那個牌位。
那牌位的材質很好，是被很用心的制作的。
可是，它卻就這樣被這樣隨隨便便的扔在了一邊。
一般人都會覺得,這是掌柜的對待那個人的牌位不尊重,或者會懷疑這個牌子的主人是掌柜的敵人。
但是，楚長醉又怎么會是一般人？
他可是鬼谷門曾經最為出色的弟子。
一個最擅長察言觀色的算命先生,一個可以根據蛛絲馬跡,就能推斷出人的一生的人。
所以，他自然會看的更多一點。
就比如,楚長醉注意到了一個驚人的細節。
——昨天,掌柜的過來的找他的時候,她臉上的那個表情很奇怪。
楚長醉記得,當時,馮卿的臉上只是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并且很平靜的說“怎么會在這種地方？”
太平靜了。
平靜的甚至讓楚長醉顫抖。
無悲無喜,那種感覺決不是對待朋友，也不是對待敵人。
畢竟，如果是二者，那么愧疚和痛恨這兩種情緒絕對是應該有一種的。
楚長醉這輩子見過不少江湖人的牌位了，他身為算命先生當然會見過很多。
但是掌柜的態度是他這輩子最記憶猶新的。
她就像是對待一個普普通通的物件而已，甚至，那種眼神里還帶上了一絲回憶。
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笑。
那種笑里面蘊含的是什么情緒呢？
楚長醉不清楚。
他只知道，掌柜的對待那種東西太過隨意了，就好像在對待著一個無主之物一樣，又或者……像是在對待著自己的東西。
所以，楚長醉在想了一宿之后，今天早上才選擇來找了掌柜的。
“你怎么還想這事呢？”馮卿摸了摸楚小白腦袋上的那兩根呆毛，“都說了根本就沒這個人了。”
她昨天明明都說了這只是個故事而已，里面的人都是假的，這小白同學怎么就突然莽進去出不來了。
“可是我……”楚長醉聽著掌柜的話，還是糾結了一秒。
他想直接問掌柜的，為什么昨天她說這個人不存在的那種話說的那么淡定，明明他都已經發現了那個牌位了。
馮卿的表情開始漸漸的嚴肅了起來。
等等。
她突然發現自己不能把這件事隨隨便便的對付過去。
因為馮卿剛剛想到了小白的年齡。
——十歲左右。
現代來說，正好應該是小學三四年級的年紀。
這個年紀絕對不能小看。
因為，這也是當年馮卿剛剛開始覺醒中二的年紀。
——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沉迷二次元的年紀。
那可是，二次元啊。
雖然現在二次元這個詞聽起來挺像罵人的話，但在當年馮卿這種中二少女耳朵里，是一個一瞬間就會讓她嗨起來的詞。
那個年紀的馮卿在不良少年的帶領下，人生第一次接觸到各種各樣的動漫，小說，并且迅速沉迷了進去，并且開始昏天暗地，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曾經，馮卿一度認為自己身體里有查克拉，一睜眼眼睛里面就有仨勾玉，她還覺得自己某天早上醒來，屁股底下會有三個蛋。
反正人類就是會有這樣的一段年齡的。
所以說……
馮卿的眼睛猛地瞪圓了。
小白，這是到了中二期了嗎！
她在心里立刻把小白眼前的這種狀態跟她當年中二的時候對比了一下。
——首先，是精神面貌。
馮卿看了眼小白的小臉蛋，然后從他的眼睛
——其次，是得了中二病的時候會經常重復的事情。
那段時間，馮卿每天都幻想著自己在漫畫或者小說里看見的那些人物是真實的，甚至在某一天就會出現在她的身邊，誰勸都不聽。
小白眼下不就是這樣嗎？
他已經堅信說書先生書中說的那個人是真實的了。
明明連門口總流鼻涕的那個小孩都還會對此懷疑一下的！
怎么小白會這樣不知不覺的就到達了這個年齡！這讓她何等的痛心疾首啊！
馮卿格外的痛苦。
因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小孩一到了中二期就不好玩了。
這種個時期雖然看起來還沒什么，但是絕對要引起家長的重視。
過度沉迷于這種狀態的后果，馮卿想都不敢想。
她抓著小白的肩膀，忽然語重心長的說道
“小白，雖然這么說有些太過殘忍了，不過我不得不告訴你一件事。”
“什，什么？”楚長醉的瞳孔一下子就放大了。
掌柜的這么嚴肅是要干什么？
“有些時候，這世界上的一些事情都是虛假的，是不存在的，你明白我說的是什么意思嗎？”
馮卿看見小白茫然的搖了搖頭。
“就例如說你聽見的那個故事里。”馮卿嚴肅的道，“就有很多人都是不存在的，他們都是被虛構出來的。”
“像那個什么曲晚園，她就根本不存在。”
那就是個普通瑪麗蘇小說里面的女主啊！
“還有那個跟葉廣白曾經是很好的朋友，也同樣受惠于曲晚園的男人，也是不存在的。”
那只是個被塑造出來用來表現女主有多蘇的男配啊！
“以及，剩下的那些零零散散的人，什么天下第一富商的私生子，什么喜歡各種寶石的西域男子，什么潛藏進魔教中的世家公子，那些也都是假的。”
那些，都是瑪麗蘇女主的后宮們啊！
小白的眼神依舊很茫然。
“我知道你也到了這個年紀，有時候會相信這世界上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馮卿的語氣緩緩的說道。
馮卿知道自己的語氣很嚴肅。
但是這種讓孩子建立一個正確三觀的時候，一定是要用這么嚴肅的語氣的。
否則他不會覺得這件事有多么的重要。
想當初，她媽每次想要教育她什么人生大道理的時候，總是會用這種嚴肅的語氣。
當時的馮卿并不懂。
可是在長大以后，她才慢慢的理解了她媽的良苦用心。
細想想，正是因為有她媽這種教誨，馮卿才沒有長歪成一個奇怪的人。
她也有義務，不能讓小白長歪。
楚長醉其實從頭到尾都沒聽懂掌柜的在說什么。
他就聽懂了一句話。
掌柜的堅持說，那件事是假的。
看著掌柜的這樣堅定的表情，楚長醉又有些不太確定了。
總感覺，掌柜的好像非常嚴肅的樣子。
馮卿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扶住楚長醉的肩膀，認真的說道。
“我也有像你這樣的時候，不過，只要長大了就好了。”
“等到長大了，你就會明白，那一切都是虛假的，都是不存在的，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也沒有那么多有趣的人。”
是的。
他們都是不存在的。
“我也很希望那些虛假的人物都是真實存在的，可是那根本就不可能，什么查克拉魔法見聞色霸氣……這些的確都非常的誘人，但是它們終究都是虛幻的啊！”
馮卿道。
楚小白表情已經徹底呆滯了。
呆滯得讓馮卿都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說的有些過火了。
她連忙變換了下自己的聲音，語氣溫柔了許多。
“不過小白，你要記住。”
“雖然我們的這個世界雖然是這樣，但是，它依舊還是有著自己可愛的地方的。”
唉？
楚長醉呆呆地看著突然溫柔下來的掌柜的，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一個什么樣的表情。
只是，他雖然沒聽懂太多掌柜的究竟在說什么，但是掌柜的突然溫柔下來，確實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掌柜的居然說，這個世界并沒有那么的壞？
馮卿繼續對著小白說道。
“不過，那些故事里也都告訴過我們一件事，人不能沉迷于虛假的東西。”
“只有了解到這一點，領悟到這一點，戰勝它，擊敗它，這才是那些故事存在的意義。”
“對吧？”
馮卿說完之后，輕輕的揉了揉楚小白的頭，又用這樣溫柔的動作，說出了一句最狠的話。
“總之，清醒一點吧，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把虛幻當成真實的人，那樣，未免也太可悲了吧。”
……
在聽完掌柜的話之后，楚長醉暈暈乎乎的走了回來。
他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有些微微的茫然。
不過，他聽懂了一個意思，掌柜的是極力否認那個人曾經存在過，甚至也否認那些故事里的其他人也存在過，對吧？
他看著自己藏在屋子里的那個牌位，忽然還是皺起了眉。
不對。
怎么想，這件事都有些不對。
他又偷偷的溜到了樓上掌柜的房間前，想要再問一問。
掌柜的一定在瞞著他什么，楚長醉雖然沒有證據，但他直覺就是這么認為的。
對于一個說書先生來說，直覺就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這一次楚長醉還沒有進去，他就在門口聽見了一句略微帶著些顫音的話。
嗯？
這個聲音，是從掌柜的口中說出來的。
那種語氣里帶著顫抖，和愧疚的聲音，是楚長醉這輩子聽過的感情最為濃烈的，濃烈到他整個人都震驚在了那里。
怎么？
他立刻屏住了呼吸，躲在了一旁，用小手指將窗紙戳了個洞，小心的看著里面的情形。
掌柜的，似乎正在對著一個方向說話？
那個方向擺了什么，楚長醉看不清，他極力的抬高腳尖，卻只能把掌柜的痛苦的表情看的更加的清楚。
“今天，我說謊了。”
他突然聽見掌柜的說了這么一句。
楚長醉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我知道，現在這里沒有人知道曾經在你身上發生過的事。”
這句話里面似乎蘊含著濃厚的愧疚，和一絲絲痛苦。
“不過，你又怎么會是虛假的呢？
……馮卿面前的桌子上，擺了一排塑料手辦。
她正用手輕輕的撫摸著魯魯修的頭。
“我今天說了讓你傷心的話，你不會怪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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